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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改吧!”——托尔斯泰的反战宣言

列夫·托尔斯泰 定海桥 2022-03-02

···  按语  ···




作为一名俄罗斯文学研究者,互助社友人龚珏老师这几天都在一种惶恐而悲愤的情绪中度过,而他的俄罗斯友人们也大都同样感到绝望和羞愧——为无力阻止自己国家发起的战争而绝望,为一衣带水的邻国手足受到侵略而羞愧。


在一个人文学科研究者感到最无能为力的时刻,龚珏老师看到他的俄罗斯朋友们都在转发一篇托尔斯泰的反战长文,而此文迄今尚无中译本。要不,让我们一起来试试把这篇托尔斯泰的反战宣言翻译出来吧”——为了能够在文学翻译中找到锚定来迎面动荡的日子,也为了能够传达出一点我们的态度


于是乎,仅仅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一个六人翻译小组就组建而成了。小组中的多数成员都有过在俄罗斯或乌克兰留学、生活的经历,因而更会与两国人民的苦难共情。“必须做点什么”的念头萦绕在每个人心中,因而尽管许多人都忙于工作或学业,但大家仍抱着相似的感受加入进来。


托尔斯泰的这篇名为《“悔改吧!”》的反战长文一共由十二章组成,我们六个人每人认领了其中两章的翻译任务。其中,第一、第二章由那四家(郑州)翻译;第三、第六章由达娃卢布(西宁)翻译;第四、第五章由龚珏(松江)翻译;第七、第八章由归阙(大连)翻译;第九、第十章由潇竹(南京)翻译;第十一、第十二章由晓行(深圳)翻译。除第十一、第十二章根据切尔特科夫的英译本译出以外,其余章节均据俄文本译出。那四家校订了第四、第五章,潇竹根据俄文本校订了第十一、第十二章。最后由龚珏校订了全文并统稿。


托尔斯泰的这篇反战宣言,作于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之际。如果说今天发生的这场战争,有着其“复杂的历史经纬”,那么当年的日俄战争,其背后的历史纠葛也一点不少——例如,除去了我们熟知的中学历史课本上“两个列强在中国土地上发生的帝国主义战争”的定性以外,实际上,孙中山先生当时也曾为日本赢得胜利发去贺电。


但超越这些所谓“历史纠葛”的是,托尔斯泰站在了一个普世人道主义者/基督教安那其主义者的立场上,用痛快淋漓的笔调揭露和痛斥了战争策动者(如当时的沙皇)的虚伪、荒谬和残暴,深入平民立场描写了战争对平民手足的残忍戕害。因为揭露了这场不义帝国主义战争(有别于那些保家卫国之战)的丑陋面目,托翁这篇掷地有声的长文,在沙皇俄国国内只能一直以地下方式传播,1906年和1914年两次正式出版后都被迅速查抄。如今,当我们再次被一个战争策动者拖至历史的十字路口,托翁文章中的一些论断读来不仅毫不过时,而且依然充满力量。


托翁的这篇《“悔改吧!”》全文一共三万余字。我们通过公众号,向大家摘选刊发这篇反战宣言的前两章和最后两章(即第一、第二和第十一、第十二章)如希望阅读全文,可以通过文末的下载链接,下载《“悔改吧!”》全文的pdf文件,亦欢迎选购我们制作的实物小册子。




由晓行和那四家两人联合创作的实体小册子封面木刻版画俄罗斯和乌克兰皆是向日葵盛开之地,而战争在践踏着这片土地上的花朵——也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生命。创作的概念也来自于近日这样一则消息——一位身着黑衣的乌克兰妇女,独自与荷枪实弹的俄军士兵对峙:

你们是占领者。你们是法西斯,你们来到了我们的土地。你们搞什么**带着武器来我们这里?

收下葵花籽吧,把生葵花籽放口袋里,这样等你们在这里倒下,至少会开出向日葵来。

伙计们,伙计们,把葵花籽放口袋里。

把葵花籽放口袋里。你们将和它们一起倒下。你们来到了我的土地,明白吗?你们是占领者。你们是敌人。

而你们从这一秒钟起就受到了诅咒。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回答。

你们,我*,是不请自来的,一群已经完蛋的畜生。

——哪怕看似再娇弱的花朵,也在奋力阻挡强权的步伐。




···  译文  ···


“ 悔 改 吧 ! ”

"Одумайтесь!"



列夫·托尔斯泰


现在却是你们的时候,黑暗掌权了。

——《路加福音》22:53



又是战争。又是无人需要、无端降临的苦难,又是谎言,又是普遍的昏聩、人类兽性的爆发。
彼此之间相隔几万俄里的人,几十万个这样的人:一边是佛教徒,他们的教规不仅禁止杀人,还禁止杀害动物;另一边是基督教徒,他们的信条是团结和爱。这些人如野兽般,穿越海陆寻找彼此,只为了用最残酷的方式杀戮、折磨、摧残。
这究竟是什么?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此这般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正在发生——我多想相信这是梦,又多想苏醒过来。
但是,不,这不是梦,而是恐怖的现实。
尚且可以理解,一个被迫离开故土,贫穷、无知、被人蒙骗的日本人被灌输说,佛教的要义不是对众生的怜悯,而是对偶像的献祭;而与之类似的可怜人,一个生活在图拉、下诺夫哥罗德的文盲草民被灌输说,基督教的要义是对基督、圣母、诸圣人及其圣像的崇拜。可以理解,这些不幸的人经过世世代代的暴力与欺骗,已经坦然认为世界上最恶劣的罪行——杀害手足——是一种勇武之举,因而可以完成这些骇人的恶行,而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但是,那些所谓的开明人士又怎么能够宣扬战争、促成战争、参与战争呢?还有,最可怖的是,他们怎么能在战争危险未曾波及自身的情况下,去鼓励别人作战,把自己不幸的、受骗的手足送上战场呢?毕竟,他们之所以被视作开明人士,就是因为他们对这一切一清二楚。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本身也写过或说过这件事。更不用说众口称赞的海牙公约,以及所有那些论述通过国际法庭解决国际纷争之可能性的书籍、小册子、报刊文章和演讲了。
所有开明人士都不可能不知道,各国之间普遍的军备较量将会不可避免地将它们引向无休止的战争或全面破产,也有可能是二者并存的结局;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除了疯狂无谓地耗费数十亿卢布,也就是战争策动阶段付出的人力之外,直接在战场上牺牲的还有数百万最精力充沛、身强体健的人们,而他们正处在一生中从事生产劳动的最佳阶段(上个世纪内的数次战争夺去了一千四百万人的生命)。
开明人士不可能不知道,引发战争的理由总是如此,既不值得损失一个人的生命,也不值得付出战争开销的百分之一(解放黑奴消耗掉的钱比直接把所有南方黑奴赎买出来的花费要多出许多倍)。所有人都知道,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最主要的一点,即战争唤醒了人们最低级的动物欲望,使人堕落,使人兽性大发。
所有人都知道,支持战争的论据是缺乏说服力的,就像德·迈斯特、毛奇等人所提出的那些一样,因为它们全都基于同样的诡辩,即在人类所经历的一切灾祸中,都可以找到有益的方面;要么就是基于毫无根据的断言,即战争过去就一直存在,因此也将继续永存;就好像人类的所有恶行都可以借由它们带来的这些结论和益处,或者是它们持续存在的时间之漫长而变得正当。全体所谓的开明人士都知道这一切。
然后一场战争忽然开始,这一切都被瞬间遗忘,那些昨天还在论证战争残酷、非必要、不理智的人,现在却只想着、说着、写着:要尽可能杀害更多的人,要破坏和销毁尽可能多的劳动成果,要在和平、友善、勤劳的人们心中尽可能强烈地激起仇视人类的炽热情绪。这些人用自己的劳动供养着那些伪开明人士的吃穿用度,而正是这些伪开明人士迫使他们做出这些可怕的事,这些与他们的良心、福祉和信仰相背离的事。


某种令人费解的,残酷、虚伪、愚蠢至极的事情正在发生。
曾经向各国呼吁和平的俄罗斯沙皇,如今却公开宣布,尽管对于维护他内心珍视的和平充满关切(他的关切表现为夺取别国领土及加强兵力,以保卫这些已被占领的土地),但是由于日本人的侵略,他下令对日本人开展首先由日本人对俄罗斯人开展的行动,也就是杀害他们。而在宣布这一杀戮号召的同时,他想起了神,祈求他祝福这世间最骇人的罪行。
日本天皇针对俄罗斯人也宣告了同样的内容。学养深厚的法学家,穆拉维约夫和马腾斯这两位先生,竭尽全力地论证说,各国对全面和平的诉求与夺取别国领土的战争激情之间没有任何矛盾。而外交官们用极其讲究的法语印制并派发了一份份通告,其中详细而勤勉地论证着——尽管他们知道谁也不会相信自己——只有在进行了所有建立和平关系的尝试(事实上是所有欺骗其他国家的尝试)之后,俄罗斯政府才被迫诉诸解决该问题的唯一合理手段,也就是杀戮。而日本外交官们也是这么写的。
学者、历史学家、哲学家一边将现在和过去进行比较,由这些比较得出意义深刻的结论,一边连篇累牍地论述民族运动的历史,黄种人与白种人、佛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关系,然后在这些结论和观点的基础上证明基督徒杀害黄种人的正当性,就像日本学者和哲学家们证明杀害白种人的正当性一样。记者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竭力彼此赶超,不会在任何一个最无耻、最显明的谎言面前停下脚步,想尽办法证明,只有俄罗斯人是正确的、强大的,在各种方面都棒极了,而日本人是有错的、弱小的,在各种方面都坏透了。同样坏透了的是所有那些对俄罗斯人抱有敌意的人——英国人、美国人,而日本人及其拥护者也针对俄罗斯人进行了同样的论证。
更不用说那些因职业需要而准备杀戮的军人了。还有许许多多所谓的开明人士,比如教授、地方自治会人士、大学生、贵族、商人,在没有受到任何外界敦促的情况下,表达着对日本人、英国人和美国人最敌视、最轻蔑的感情,而他们昨天还对这些人满怀善意或漠不关心。此外,他们毫无必要地在沙皇面前表达了最下贱、最具奴性的感情,请他相信自己无限的敬爱,以及为他牺牲生命的意愿,而他们对沙皇的真实态度,少说也是彻底漠然的。
而这个不幸的、无措的年轻人,虽然被公认为一亿三千万人民的领袖,却始终受人蒙骗,被迫落入自相矛盾的境地,相信、感谢并祝福军队前去杀戮,他将其称为自己的军队,他们要去捍卫一片土地,而他更没有资格将其称为自己的土地。所有人都向彼此敬上丑陋的圣像,不仅没有一个开明人士会相信这些圣像,就连不识字的庄稼汉也开始将它们丢弃,所有人都在这些圣像前叩头,亲吻它们,说些华而不实的话,而这些话语也没有人会相信。
富人从他们不道德的财富中捐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支持杀戮活动或辅助杀戮活动的组织机构。而穷人们认为自己也有必要这样做,向政府捐出自己的一点小钱,尽管政府每年都能从他们身上收取二十亿。政府鼓动和奖励了很多游手好闲的人,他们在街上举着沙皇的肖像,唱歌,高喊“乌拉”,打着爱国主义的幌子,做尽横行霸道之事。在俄罗斯各地,从皇宫到偏远村庄,那些自称是基督徒的教会牧人们号召大家信仰那个让人去爱仇敌的神,信仰爱之神,却是为了促成魔鬼的恶行,为了助推杀人。
在祈祷、布道、呼吁书、游行、图片、报纸的迷惑下,作为战场上的人肉炮灰,几十万人统一着装,带着各种杀戮武器,抛下父母妻小,心中怀着苦闷,却摆出英勇的样子,到那里去——他们将在那儿冒着死亡的危险,做出最可怕的事:杀死他们并不认识的、不曾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的人。他们身后还有医生、护士。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觉得自己不能留在家里,为淳朴、和平、受苦的人们效劳,而只能为那些彼此杀戮的人服务。而那些留在家里的人又在为杀人的消息而喜悦,在得知被杀的日本人有很多的时候,还会为此感激他们口中的那个神。
而这一切不仅被普遍认为是高尚情操的表现,而且,如果那些抗拒这些表现的人试图劝他人醒悟,还会被认为是叛徒和卖国贼,面临着被野兽般狂怒的人群斥责和殴打的危险,而那些人除了粗野的暴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武器来捍卫自己的疯狂和残忍。

··· 公众号刊发省略第三至第十章 ···
··· 可至文末下载电子版全文或选购实物小册子 ···



我为这篇文章收尾的时候,传来了六百条无辜生命在亚瑟港被毁灭的消息。这些不幸的、受到蒙骗的人,就这样不必要地、可怕地死去,他们那无益的痛苦和死亡似乎应该让那些招致他们毁灭的人恢复理性。我不是指马卡罗夫和其他军官——所有这些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他们也确实在为个人的利益和野心,自愿这样做,并且把自己遮掩在明显的爱国主义谎言之下,而这种谎言之所以不会受到揭露,仅仅因为它遍地都是;我指的是那些从俄罗斯各地抽调来的不幸的人,他们在宗教欺骗的帮助下,在对惩罚的恐惧下,被从诚实、理性、有益的劳动和家庭生活中扯了出来,被赶到了世界的另一端,被放置在残酷的、荒谬的屠杀机器上,被撕成碎片,与这台愚蠢的机器一起淹死在遥远的海里,从一切贫困、努力和痛苦中,或是从降临在他们身上的死亡中,他们没有任何需求,也没有任何可能获得好处。

1830年,在对波兰战争期间,被赫洛皮茨基派到圣彼得堡的副官维列任斯基,在与迪比奇的一次法语交谈中,在答复后者对俄国军队进入波兰的要求时,对他说:

 

——“元帅先生,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波兰民族绝无可能接受这份宣言……”

——“相信我,皇帝不会做任何让步的。”

——“那么我预见战争将会不幸爆发,会有流很多血,会有很多不幸的受害者。”

——“您不必这样想——双方阵营中最多一万人丧生,仅此而已。”

 

“一范人,秦此而已。”迪比奇用他的德语口音说道。他完全相信他与另一个和他本人一样残酷的、与俄罗斯和波兰生活格格不入的人——尼古拉一世——一起,完全有权判处或不判处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俄罗斯人和波兰人死亡。

很难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它是如此地无意义和糟糕透顶,但它确实发生了:六万名家庭的顶梁柱由于这些人的意志而失去了生命。而现在,同样的事情正在发生。

为了不让日本人进入满洲,并把他们从朝鲜驱逐出去,可能需要五万或更多人,而不是一万人。我不知道尼古拉二世和库罗帕特金是否像迪比奇那样说过类似的话,“仅就俄罗斯方面而言,为此所需的人命不超过五万,仅此而已”;但他们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们也不能不这么想,因为他们所做的工作本身就说明了这个问题:现在,成千上万不幸的、被蒙骗的俄罗斯农民被源源不断地运往远东——这些人就是尼古拉·罗曼诺夫和阿列克谢·库罗帕特金决定要杀死,并且将会杀死的“不超过五万名”的活生生的俄罗斯人,杀死他们,以支持那些愚蠢的、强盗般的和各种令人憎恶的行径,这些行径是由不道德的野心家在中国和朝鲜干下的,而他们现在平静地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期望从屠杀这五万名不幸的、受蒙骗的俄罗斯劳动者之中获得新的荣耀、新的好处与利润。

为了俄国完全无权拥有的别人的土地,为了从其合法所有者那里如抢劫一般夺取的、实际上对俄罗斯人来说甚至不需要的土地,当然还为了投机者的某些暗箱交易(他们期望在朝鲜靠别人的森林来获利)——数百万的金钱(即全体俄罗斯人民很大一部分的劳动成果)被挥霍一空,而这个民族的后代却要被债务所束缚,它最好的劳作者退出了劳动,成千上万的儿子被无情地送去奔赴死亡。而这些不幸者的毁灭已经开始。不仅如此:这场战争是由那些将它策划得如此糟糕、如此疏忽的人所管理的:一切都如此出乎意料、措手不及,以至于正如一家报纸所承认的那样,俄罗斯成功的机会主要在于,它拥有取之不尽的“人类材料”。那些把成千上万的俄罗斯人拉去送死的人所指望的正这一点。

有人坦率地说,我们舰队令人悲痛的失败必须在陆地上得到补偿。这句俄罗斯话的意思是,如果当局在海上指挥不力,由于他们的疏忽,不仅花掉了人民的数百万金钱,而且毁掉了数千人的生命,那么我们可以通过在陆地上再判处数万人的赴死来弥补。

当爬行的蝗虫过河时,下层的蝗虫会被淹死,直到被淹死者的身体叠成一座桥,上层的蝗虫才能通过。俄罗斯人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被统筹安排的。

于是乎,第一个底层已经开始被淹没,为其他成千上万的人指明了道路——他们也将同样遭受灭亡。

所以说,而这一可怕工作的发起人、指挥者和煽动者是否开始理解他们造的孽,他们犯的罪?丝毫没有。他们非常相信他们已经履行了、而且正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并为自己的活动感到自豪。

人们谈论着我们失去了勇敢的马卡罗夫,一个大家都同意能够非常巧妙地杀人的人,他们对损失一台被淹没的、价值好几百万卢布的出色的杀戮机器感到遗憾;他们讨论着如何找到另一个像可怜、失足的马卡罗夫那样能干的杀人犯;他们发明了新的、更有效的杀戮工具;所有从事这项可怕工作的罪犯,从沙皇到最卑微的记者,都异口同声地要求采取新的疯狂行为和新的残酷手段,并增加对同类的残忍和仇恨。

“俄罗斯不只有一位马卡罗夫,每一位被安排在他的位置上的海军上将都会追随他的脚步,继续执行在战斗中光荣牺牲的马卡罗夫的计划和想法。”《新时代报》写道。

“让我们为神圣祖国献出生命的人真诚地向神祈祷,一刻都不要怀疑,她,也就是我们的祖国,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拥有同等美德的儿子们,从而继续战斗,并会在他们身上找到取之不尽的力量储备来当之无愧地完成这项工作。”《圣彼得堡新闻报》写道。

“尽管这次失败对我们而言史无前例,但一个成熟的民族不会从这次失败中得出除此以外的其他结论:我们应该继续、发展和终结这场战争。我们将会在自己身上找到新的力量;新的精神英雄们将会冉冉升起。”《罗斯报》写道,如此等等。

于是,谋杀和各种犯罪行为更加猖獗地进行着。人们热情地钦佩着狩猎者们的尚武精神,他们偷袭了五十名邻人,并将他们全部杀死,或占领了一个村庄并屠杀其所有人口,或绞死或枪杀那些被指控为间谍的人——也就是说,他们所做的事情被认为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也是我方经常为之的。有关这些恶行的消息在欢庆的电报中被呈报给他们的总指挥——沙皇,而沙皇则向他的英勇的部队们送去他对将这种行为继续下去的祝福。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如果还能够从这个处境中得到救赎,那就只有一种救赎:基督所教导的那种。

你们要求他的国和他的义(在你们内心中的那个),而“其他的那些”,即人类所努力追求的所有那些现实福祉,它们会自己实现。

这就是生命的律法:现实的福祉不是在人努力追求这种现实福祉时实现的——相反,这种努力在很大程度上使人愈发远离他所追求的目标;而只有在人们不考虑现实的福祉,并努力争取最完美地实现他在神——他生命的源泉和律法——面前认为是义的东西时,才能实现。只有在这时,才能顺其自然地达到现实的福祉。

因此,人类真正的救赎只有一种:每个人在自己的内心中——即,在宇宙中唯一受他支配的部分——实现神的意志。这是每一个人主要、唯一的目的,同时这也是每一个人能够影响他人的唯一手段;因此,每一个人的所有努力都应该指向这一点,而且只指向这一点。


  

我刚刚发出本文前几页的内容,就传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同一批轻率鲁莽的、被权力冲昏头脑、为自己篡得支配人民权利的人对俄罗斯人民犯下了新的罪孽。又是那些穿上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服装的奴颜婢膝、粗野的奴中之奴——各种各样的将军,他们为了获取战功或让别人难堪,或者为了赢得在他们愚蠢的耀眼装束上再加一颗小星星、小玩具或小丝带的权利,或者是由于愚蠢或粗心——又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可悲的人在可怕的苦难中毁灭了成千上万养活他们的可敬、善良、勤劳的劳动者们。

又一次地,这种罪孽不仅没有迫使那些罪魁祸首反思和忏悔,反而只会如你听到和读到的那样,只求尽快残害和屠杀更多的人,毁掉更多的家庭,其中包括了俄罗斯人和日本人。

不仅如此,为了让人们为这种新的罪孽做好准备,这些罪行的罪魁祸首,远远没有认识到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即,对俄罗斯人来说,哪怕是从他们的爱国主义和军事角度来看,这都是一次可耻的失败,但是他们努力向轻信的人们保证,这些像牛一样被赶进屠宰场、被驱入陷阱中的不幸的俄国劳动者(其中数千人被杀害和致残,仅仅是因为一位将军不理解另一位将军所说的话)立下了英雄功勋——因为他们中那些无法逃跑的人被杀了,而那些逃跑的人还活着。

至于这些恐怖的、不道德的、残忍的、被称为将军或海军上将的人,淹死了许多批和平的日本人,这也被说成是伟大的、光荣的英雄功勋,应当使俄罗斯人的心里感到高兴。所有的报纸都转载了这个可怕的杀人呼吁:

 

就让在鸭绿江上被杀死的两千名俄国士兵,连同残废的雷特维赞号和她的姊妹船,以及我们损失的鱼雷艇,教会我们的巡洋舰一个道理:要在它们必须闯入的小日本的海岸上造成多大的破坏。日本派兵去流俄罗斯人的血,不应该对它有任何的宽容;现在不能多愁善感,这么做是在造孽,必须战斗,必须给予如此沉重的打击,好让日本人未来一想起此事,他们的奸诈之心就会掠过一阵寒意。现在是巡洋舰出海的时候了,要把日本的城镇化为灰烬,要让一场可怕的灾难在其海岸上飞扬。

不要再多愁善感了。

 

而已经开始的可怕工作仍在继续。抢劫、暴力、谋杀、虚伪、盗窃,最重要的是,最令人震惊的谎言仍在继续:基督教和佛教的宗教教义被扭曲。

沙皇作为负责人,继续阅兵,感谢、奖励、鼓励并下令征集储备。信徒们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的财产和生命献给他们称之为崇拜的君主,但只是名义上的。但他们自己却希望在行动上而不是在语言上出类拔萃,把父亲和养家糊口的人从他们的孤寡家庭中扯出来,准备让他们被屠杀。俄国人的处境越是糟糕,报界人士们就越是无耻地撒谎,把可耻的失败变成胜利,知道没有人会反驳他们,并悄悄地敛聚订阅和销售的钱。

人民的金钱和劳动越是用于战争,各种大亨和骗子就越是掠夺,他们知道没有人会谴责他们,因为人人都在掠夺。那些为杀戮而长大的军人,在非人道、无礼和无所事事的学校里呆了几十年,他们很高兴——除了加薪,死者还为他们的晋升打开了一个空缺。基督教牧师继续号召人们犯下最大的罪行,继续亵渎上帝,要求上帝帮助战争事业,他们不仅没有受到谴责,反而得到了辩护和赞扬,他们手拿十字架鼓励人们在犯罪现场杀人。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日本。由于他们的胜利,被误导的日本人以更大的热情,模仿欧洲的一切坏事,扑向谋杀。阅兵典礼也是如此,典礼上颁发着天皇奖章。各个将军也是如此,他们勇敢地发挥想象力,通过学习杀人,他们已经学会了自我教育。可悲的劳动人民们也是如此,他们被切断了与他们的工作和家庭的联系。报社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在新闻中撒谎,并为之欢欣鼓舞。大家都是如此(正如在谋杀被提升为英勇的地方,各种恶习都要盛行),各种大亨和诈骗犯,以及日本的神学家和宗教导师都在挣钱。在武器技术方面,他们的军队同样出色,在欧洲人的宗教欺骗和亵渎技术方面,他们也同样在颠覆着伟大的佛教教义,不仅允许谋杀,而且为这一被佛陀禁止的行为辩护。

一位负责八百座寺院的佛教学者曲解道,虽然佛陀禁止杀人,但他说他不会得到安乐,直到所有众生都团结在一个无限的、充满爱的心中,因此为了使事情陷入混乱,战争和杀戮是必要的。

基督教和佛教关于人类精神的统一性、人类的博爱、爱、同情心、人类生命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教导,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俄罗斯人,他们已经接受过了真理之光的启蒙,却像野兽一样——不,比野兽更可怕——他们相互攻击,只想要尽可能多地去毁灭生命。成千上万的不幸者在日本和俄罗斯的战地医院里在残酷的痛苦中呻吟、蠕动,在折磨中死去,他们困惑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对他们做这种可怕的事情,而其他成千上万的人已经腐烂在泥土里或地面上,或漂浮在海里,处于膨胀的腐烂状态。

还有数以万计的妻子、父亲、母亲、孩子正在哀哭他们的家庭支柱,被毫无益处地摧毁了。然而这一切都还太少——新的和更多的受害者正在准备中。领导杀戮者们最关心的是,在俄罗斯这边,每天注定有三千人要被毁灭的人肉炮灰供应链一分钟都不应被打断。日本人也在忙着做同样的事情。蝗虫不断地被赶到河里,以便后面的队伍能从淹死的尸体上通过。

这一切何时才能停止?受蒙骗的人们何时才能恢复自我,并说:“好吧,你们自己去吧,你们这些无情的沙皇、天皇、大臣、都主教、教士、将军、编辑、投机者,或者不管你们怎么被称呼,你们自己去到这些炮弹和子弹下吧,但是我们不想去,我们也不会去。让我们安安静静地耕地、播种、建设,外加养活你们这些寄生虫”?现在这样说是如此自然,因为在我们俄罗斯,成千上万的母亲、妻子和孩子在哭泣和哀号,他们的家庭支柱,即所谓的“后备军”被抢走了。

要知道这些人,即大多数后备军,都能识文断字:他们知道远东是什么;他们知道战争正在进行,不是为了任何对俄罗斯人来说有些微必要的东西,而是为了某片陌生的,用他们的话来说,“租赁的”土地,在这些土地上修建铁路、做些别的什么事情对一些腐败的投机者来说似乎很有利可图;他们还知道,或可能知道,他们会像屠宰场里的绵羊一样被杀死,因为日本人拥有最新的、更完善的杀人工具,而我们没有,因为送这些人去死的俄罗斯领导没有及时想到给自己配备与日本人一样的武器。

要知道一个人若知道了这一切,他确实可以很自然地说:“你们去吧,那些搞出这件事的人,你们所有这些需要战争并为其辩护的人,你们去吧,去面对日本人的子弹和地雷,但我们不会去,因为我们不仅不需要这样做,而且我们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会有任何人觉得这可能是必要的。”

但是不,他们没这样说;他们应征去了,而且他们还将继续前去,只要他们害怕的是毁坏身体的东西,而不是害怕同时毁坏身体和灵魂的东西,他们就不能不去。

"我们是否会被杀死,"他们议论说,"或者在南浦被打残,或者不管那些地方叫什么,我们要被驱赶到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也许我们会安然无恙,甚至还得到奖励和荣耀,就像那些水手一样,他们现在在俄罗斯各地大吃大喝,因为日本的炸弹和子弹没有击中他们,而是击中了别人;而如果我们拒绝,我们肯定会被送进监狱,挨饿,挨鞭子,流放到雅库茨克州,甚至可能会立即被杀死。”因此,他们心中充满了绝望,放弃了美好的理性生活,留下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们走了。

昨天,我遇到了一个后备役士兵,他的母亲和妻子在送行。三个人都坐在一辆大板车上。他喝多了酒,他妻子的脸被泪水泡肿了。他转身对我说:

 

——“别了!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我要去远东了。”

——“嗯,你要去打仗吗?”

——“总得有人要去战斗!”

——“没有人需要战斗!”

 

他思考了一会儿。

“但是,我能如何办?我能逃向何方?

我看到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明白了他要被派去的工作是一项邪恶的工作。

我能逃向何方?” 这就是那种心灵状态的准确表达,而在官方和新闻界它被翻译成这样的话:“为了信仰、沙皇和祖国”。那些抛弃自己饥饿的家人、走向痛苦、走向死亡的人,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能逃向何方?” 而那些安全地坐在自己豪华宫殿里的人却说,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愿意为他们崇拜的君主、为俄罗斯的光荣和伟大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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